片片落叶情

落叶有意,片片含情。喜欢文字如同喜欢落叶一般,我把春夏秋冬大部分闲暇时光托付与她,于轻拢慢捻中,数落花,叹流水,笑红尘,诉衷肠,写心情。我只适合独自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,用孤独作墨的文字有些羞涩,有些伤感,有些苍凉。我不知道前头还残留有多少个日日夜夜,当忧伤再次升起的时候,我相信文字会再次伸出温柔的手迅速抚平内心的皱痕。这一生与文字结下的缘分注定要生死相依。

 

【原创散文】鸡蛋

是先有蛋,还是先有鸡?我不晓得。

小胖说,蛋是鸡下的,没有鸡,哪来的蛋?

小猴说,鸡是蛋孵的,没有蛋,哪来的鸡?

小时候,邻里一群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的小伙伴们,经常蹲在我家门前的台阶上争得面红耳赤,谁也说服不了谁,最后总是不了了之。

小胖和小猴如今都已长大成人了,都实现了他俩儿时的梦想,都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养鸡专业户。我想,他俩若在路上相遇,也不会再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观点争执不休了吧。

于我而言,对鸡蛋还是有一种一见倾心的熟悉。因为,像我一样年纪的人,一定不会忘记那个贫困饥饿的年代,鸡蛋的存在,它赋予每个家庭有多么重大的意义。

在我的山区老家,家家户户养鸡是千年不变的传统,不管是富有也好,还是贫穷也好。养鸡的主要目的,不是为了吃鸡的肉,而更多的是要鸡下的蛋。

蛋,有着与铜钿一样重要的地位。鸡生的蛋,不仅可以从村里的代销店里换得金钱,也可以换得油盐酱醋等基本的日常生活用品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有了鸡就有蛋,有了蛋就有了生活,生活就踏实。所以,攒蛋就是攒钱,每家每户平时都会把蛋一枚枚的小心地收集起来,舍不得吃,急需时可以拿去兑换成现金或实物。

我常常看见左邻右舍挎着鸡蛋篮,一路上像保护婴儿般地呵护着竹篮里的鸡蛋,安全地把它们送抵村里唯一的一家代销店里。我由衷地佩服店里的那位中年大叔的那双火眼金睛,他每次用左手娴熟地接过篮子,习惯性地用右手的母指和食指轻轻地夹起一个一个鸡蛋,凑近灯光下仔细地给它们一一做了X光检查,他绝不会放过一个坏蛋。

鸡,是山里人不可忽视的存在,它从不欺贫爱富。投生在富人家里的鸡,虽然幸运,一日三餐无忧无虑,但从不骄傲,有蛋就下。投生在穷人家里的鸡,虽然主人的温饱都成问题,哪有多余口粮来侍候它啊,但它从不怨天尤人,它似乎理解主人的难处,整天的在外面转悠,找虫觅草,也偶尔偷点别人家晒在谷场上的粮食打打牙祭,不过一当有蛋意,它还是负责任的屁颠屁颠地跑回自家的窝里。

我从记事开始就迷上了钓鱼,因为母亲说,鸡多吃鱼就会为我家多生蛋。也许我后来多次参加县市各个等级的钓鱼大赛均有不错的斩获,想来还是得感谢家里的鸡和蛋。

在我老家,鸡蛋何时吃,供谁吃,怎么吃,是大有讲究的。

当娶媳嫁囡的时候,女方的陪嫁品里一定会有一篮用胭脂染红了的鸡蛋,也一定是生的那种,寓意女方会“生”。女方被迎进新房后,会看到婚床上鸳鸯枕边醒目地摆放着一堆也是生的红鸡蛋,寓意新郎新娘一生多子多福。第二天早上,婆婆亲自为他们准备好鸡蛋,是煮熟了的红鸡蛋,祝福小俩口好事已成并从新的一天开始日子过得红红火火。婚事成后,新郎新娘以或生或熟的红鸡蛋,馈赠给亲朋好友作为回礼,共同分享他们的幸福和快乐。

当女子坐月子的时候,老家至今沿袭着月子吃鸡蛋酒的习俗。酒,自然是自家酿的黄酒。当把黄酒炖热后,打入三俩个不搅散的鸡蛋同煮,再加入一两匙白糖。如女子平时会喝酒的,则不能把鸡蛋酒煮得太过,以免挥发了大部分酒精而影响了口感。女子坐月子期间,每天都要吃鸡蛋酒,用祖宗朴实的话来说,鸡蛋酒是可以补身,能够让产妇早点恢复体力。当亲朋好友得知她生了孩子之后,都会拎着鸡蛋上门探望,家乡人称之“抓生”。

无论昨天,无论今天,抑或是将来,家乡人一旦离开大山,远走他乡何处,他们都不会忘记把坐月子吃鸡蛋酒的传统文化带走,并发扬光大。如今,鸡蛋酒不再是女人的专利,他们又创造性的发明了蛋花酒,以迎宾客。

老家每年的端午节,都要裹粽子,有条件的人家还会煮一小锅鸡蛋。我家就是如此。开始时是清水或酱油煮的蛋,后来创新为用茶叶或鱼腥草同煮。因鱼腥草臭烘烘的,很多人不待见,所以我们都叫它臭草。据说,茶叶蛋具有强身健脑之功效,臭草蛋具有清热解毒、滋阴润肺之功效。现在,选之于浙八味之一的中草药元胡,配合着鸡蛋同煮而成的元胡蛋,也有盛行之苗头,逐渐被作为一款药食同源的药膳登上了餐桌。

孩子们上学也要吃鸡蛋。记得我上小学的第一天早上,母亲特地为我煮了两颗红鸡蛋,诱人地码在八仙台桌上,外加一双红筷子,组成了“100”的红色图案,希望我每次考试都能得满分。可怜天下父母心,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的,希望我学业优秀,有朝一日金榜题名,光宗耀祖。红鸡蛋我也吃了,可是失望总是多于希望,我从读小学开始直至大学毕业,每次考试都与一百分无缘,很多时候,我不得不怀疑自已的智商。

母亲也有过上学吃红鸡蛋的经历,只不过她当年骗吃了外婆煮的红鸡蛋后死活也不肯去读书,以至于后悔了一辈子。

家里人过生日也要吃鸡蛋。我们兄弟姐妹只要谁过生日,母亲都会大清早起来烧一大碗长寿面,碗里肯定有两只已被剥了壳的白煮蛋,以祝寿星身体健健康康、万事圆圆满满。父母健在时,年年岁岁都为我们过这样的生日,可是他们自已过生日时只有一碗青菜面,更舍不得再加鸡蛋了。

直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,生活有了起色,每年母亲生日的那天早上,我都会为她亲手煮上两只生日鸡蛋,感谢父母亲的养育之恩。母亲年过了七十后,不管是平时,还是她过生日,再也不吃鸡蛋了。因为,我们山里人把鸡蛋叫作鸡子,吃鸡蛋就是吃鸡子,食蛋就是“食子”,不吉利也,很多上了年纪的人皆忌口。

外婆面,是一款我家乡最具远古特色的小吃。我小时候最喜欢嚷嚷去外婆家了。一般外甥或外甥女走亲戚到外婆家,慈祥的外婆总是高兴地烧一碗满满地能顶住鼻尖的面当作点心招待,碗里点缀些肉丝和鸡蛋丝,再撒点葱花,既诱惹人的眼球,又刺激人的味蕾,这就是外婆面的由来。面,是用米粉做的,土话喊架面;肉,是取之于自家腌的猪肉后切成均匀的丝条;蛋,也是自家土出的鸡蛋,在油里煎成饼,再切成丝条状。有一年暑假,母亲要去看我的外婆,我哭闹着执意跟去。没办法,母亲只能哄我骗我叫我把鸡看住,说鸡下了蛋后,把蛋拿去换我喜欢的东西。整整一个下午,我乖乖地坐在鸡窝边老老实实地候着,直至一大觉醒来,已是日落西山了,结果一只鸡也没回窝下蛋。

鸡蛋虽是一种奢侈品,平时除了部分招待尊贵的亲朋好友外,有时候母亲也会拿出蛋来大方一回。比如说,当年收成好,大家高兴,来碗蒸蛋,算是犒劳;父亲喜欢唱越剧,他喉咙不舒服时喝个蛋清;家里人谁落枕了,用火里焖烫的鸡蛋搓滚;逢年过节祭祀时,放上一碟鸡蛋饼,不过仪式结束后,鸡蛋饼还是进了我们的肚子里。

时光流转,时过境迁,当年像宝贝疙瘩一样的鸡蛋,如今却是一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商品了,家乡农村里也几乎没人再养鸡了。餐桌上的蛋菜所用的鸡蛋,也基本来之于超市,或直接从养鸡场送来。

据说,今年的猪肉太贵了,吃猪肉的人少了,吃鸡肉的人多了。因为吃鸡肉的人多了,最后鸡蛋的价格又涨了。此时此刻,小胖和小猴百分之百地高兴得偷偷地在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2019年11月8日于小山城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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